本來，對於邊境和精靈小路附近進行巡邏是木精靈們的日常任務。在南方暗影又重新活躍起來後，大量黑暗生物從黑山湧入王國西南部，僅靠巡邏隊的清剿顯然有些捉襟見肘。因此，從甘道夫來信要加裏安註意多爾戈多和孤山往來之時起，萊戈拉斯領銜的國王衛隊也加入了消滅巨蜘蛛的隊伍，並將其列為密林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一般都要由王子或者衛隊長費倫帶隊，和巡邏隊一起往西南方行進。

而今天，這份他們早已熟悉的工作卻似乎有了那麽一點點不一樣。

“所以，你到底是跟出來幹嘛的？”

和加裏安一起走在隊伍末尾，看著最前方萊戈拉斯比起平日更加神采奕奕精神十足的背影，陶瑞爾還是忍不住斜眼：

“國王同意你出王宮了？你不會又是沒打報告偷溜的吧？”

“怎麽可能。”回了她一個溫和的笑容，大總管摸摸鼻子，眼神有些漂移，“我有叫費倫幫我請假……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吧……”

“……”不，這問題大發了好嗎。

默默給即將成為大總管替死鬼的費倫小哥鞠了把辛酸淚，陶瑞爾抽著嘴角想象了下他們陛下可能會有的反應，突然扭過頭一陣胃疼。

事實上，在沒有確認那一瞬間令人心悸的魔影究竟是怎麽回事之前，加裏安並不想隨便做出什麽猜測。畢竟此事事關者大，而那點突然消失的共鳴又太過詭異，實在有點讓他摸不著頭腦。再加上他因為侵蝕舊傷力量流失一事這密林中誰都不知情，要怎麽跟精靈王解釋，自己居然能發現他都感應不到的東西，這也是個非常頭疼的問題。

——總之，先去看看情況再說吧。

知道萊戈拉斯他們要往這個方向清剿蜘蛛，也不放心他們在這種情況下出去，大總管就幹脆跟隊伍一起出發執行任務了。反正按理說這本就屬於他的職責範圍內，他離開王宮也不算擅離職守，諒瑟蘭迪爾就算氣惱，也撈不著什麽可以罰他的把柄。

這麽想著，加裏安很是愜意地靠在樹幹上欣賞木精靈們在蜘蛛群裏上竄下跳的身影，絲毫沒有上前幫忙的打算。而對此，包括萊戈拉斯在內，也沒有誰會有意見，畢竟本就是他們分內的事，要是解決不了讓這個開掛的‘文職’都被迫出手了，那才是真正的給密林丟臉。

很快，在一場激烈卻也沒有什麽驚險的短兵相接後，衛隊就擊殺了所有膽敢越界的黑暗生物，在加裏安讚許的目光中原地休整。

“Gally，我們表現得怎麽樣？”

像小時候那樣單純笑著。萊戈拉斯回收最後一根箭矢，歡快地跑到大總管身邊揚起下巴，一點沒有平時裏那個沈穩而略帶傲氣的密林王子的影子。

“很不錯。”伸手給他整理有些淩亂的衣領，加裏安彎起眉眼，眼眸中盡是溫柔寧靜的笑意，“你Ada在這個年紀也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真的？！”

一時目瞪口呆，這等讓人驚喜的讚揚來得太過突然，小王子有點不敢置信。

“當然……雖然您的箭法和刀術都由我教導，攻擊方式也基本和我是同樣套路，但您確實要比我強上那麽一點，而且……”

不知是不是又想起當年一切都還安穩如初的日子，精靈的神色有些懷念，有些恍惚，似乎透過面前的人看到了很久遠以前。那時桀驁的精靈王還是大綠林裏無憂無慮的王子，安度因河畔這片幽深樹海也還沒有如此陰沈晦澀的黑暗侵襲。年少的他總是揮不去眉梢的青澀和魯莽，日覆一日跟在瑟蘭迪爾身後，沒有失去，沒有鮮血，沒有哀傷，更沒有那些逃不走丟不掉的一往情深，在遍布青蘿藤蔓的深林中慢慢發酵。

那是加裏安窮盡一生都不會再有的時光，是他這輩子最初，也是最後的一場安然浮生。

“Gally？”

似乎是看精靈縹緲的神色太過讓人擔憂，萊戈拉斯等了會兒還不見精靈回神，只得小心翼翼拍上他的肩膀。

“……抱歉，剛剛想起了點別的事。”

大概也知道自己在回憶中實在陷落的太久。大總管朝王子歉意一笑，一邊暗自嘲笑自己真是老了最近總是很容易就懷念起從前的事，一邊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開口：

“殿下，我並不擅長近身戰——好吧，比起大多數精靈來說算擅長——能交給您的東西有限，在這方面您Ada其實比我更加說服力。當然，如果您不願意局限在精靈王的戰法中，也可以自己琢磨……在實戰裏，在戰場中，在這中土世界更加廣袤的土地上。”

——當然，我這並不是慫恿您離家出走的意思……

眼看萊戈拉斯垂下眼顯然若有所思，感覺要壞事的加裏安笑容僵了下，生硬把話題轉到了旁邊靜靜圍觀的精靈身上：

“陶瑞爾也是。你天生在力量方面有所不足，也需要自己想想辦法，不要把眼界局限在我身上。密林外有很多比我還要強大的多得存在，早晚有一天，你們也都會知道……只不過，可別被不知哪兒來的野小子拐走了啊女兒，不然爸爸我可是會傷心而死的……”

“……誰是你女兒！！”

被精靈如此不要臉氣得連耳朵尖都開始發紅，陶瑞爾狠狠瞪了加裏安一眼，再不想理她這個不管過多久都看不順眼的監護人，轉身跳到樹上警戒去了。

“我話還沒說完呢……”眼角抽了抽，大總管哀怨看著自己那半個女兒消失在樹葉間的身影，只好默默把目光轉向無奈聳肩的小王子，“……‘不過如果是萊戈拉斯殿下的話我倒不會反對’——只是這一句而已聽完有這麽難嗎？”

“得了吧，Gally。你如果真這麽說我也要生氣了！我和陶瑞爾只是朋友！”

完全沒想到加裏安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萊戈拉斯霎時瞪圓眼，委委屈屈看向似乎不覺有什麽不妥的大總管：

“難道我做的還不夠明顯嗎？說了那麽多次我會保護你……我以為你應該知道的。”

“我應該知道什麽？”楞楞看著小王子氣悶不已的臉，加裏安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

“知道我喜歡的精靈啊！”額角青筋直冒，萊戈拉斯快要被精靈直逼警戒線的情商給氣哭了：

“我喜歡的，明明是……”

——等等！

話還沒說完，密林王子突然皺起了眉頭。與此同時，加裏安也臉色大變，朝正在休整的衛隊比了個安靜的手勢。瞬間，原本還有些竊竊私語的樹林一下子就變得無比寂靜。

“有人闖入了我們的國境，被蜘蛛抓住了。”

從樹上跳下，陶瑞爾站定在大總管面前，匯報著她觀察到的情況。

“是矮人，13個。”

因為有和大綠林之靈的交流，加裏安倒是比陶瑞爾看到的還要詳細一些。這麽說完，他就扭頭看向萊戈拉斯，畢竟現在衛隊的指揮權是密林王子的，就算是他，也需要服從殿下的調遣。

臉色沈得能滴出水來，先被加裏安氣到後被這突發情況搞得滿肚子怨氣，萊戈拉斯目前心情一點都不好。因此，也就註定了那群來得不時候的要被郁悶的王子遷怒，連問都不問直接抓進木精靈地牢裏去了。

“清剿蜘蛛是我們職責。至於那群矮人，就帶到國王面前問清楚，他們擅闖我幽暗密林究竟想要幹什麽。”

示意精靈們做好戰鬥準備，萊戈拉斯果斷下達命令：

“所有人從後面包圍過去，陶瑞爾殿後。現在，全員出擊！”

垂下眼，緩緩抽出背後從離開王宮就未曾少過一支的利箭。大總管握緊手裏光潔的弓身，也不再打算袖手旁觀。

畢竟，木精靈們不知道，陶瑞爾不知道，萊戈拉斯不知道。但剛剛那瞬間他卻感覺到了，那絲他為之而來的黑暗氣息，其實就隱藏在矮人與巨蜘蛛的混戰之中。

靈活跳躍在高大幽暗的樹枝間，密密麻麻掛在空隙處的蛛網半點也沾不到他身上。加裏安瞳孔猛然縮緊，在第一只黑色生物進入視野中時，他也同樣拉弦搭弓，翠綠的箭尾夾雜破空聲而去，在半空劃開道道凜冽波紋。

剎那間，足以打破他們千年平靜的命運開始轉動了。

……

……

這場遭遇戰的結果沒什麽懸念。

木精靈本就精多勢眾，再加上坐收了矮人和黑蜘蛛搏鬥的漁翁之利。不到五分鐘，所有殘餘的黑暗生物就已全部消失，而那群迷路的矮人也盡在衛隊控制之下。

默默看著萊戈拉斯舉著弓咬牙切齒威脅領頭的矮人。加裏安盯著那張有點眼熟的臉想了很久，這才終於從漫長冗雜的記憶中扒出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他帶著白寶石前往孤山卻被扣在要塞，氣不過的自己想要強行沖出去，就是這個家夥帶著矮人士兵前來堵路，還在自己臉上劃了道血口子。

——是那個索爾的孫子吧。那時矮人們好像是叫他……索林王子來著？

這邊天馬行空跑著神，手上卻一絲不茍拉弓對著包圍圈正中。大總管這趟出來沒帶什麽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也不怕被索林認出來……更何況一百多年過去，他還能否記得那個曾經跟他大打出手的精靈都難說，加裏安自然不會去做什麽多餘的事。

“搜他們的身。”

手一揮，站在包圍圈最裏面的精靈們都放下弓，開始收繳這些闖入者的武器。假裝自己沒看到萊戈拉斯“你可以不必做這種事”的眼神，大總管頗有興趣盯著自己面前無辜攤開手的矮人之一，倒是覺得他挺有意思。

“在衣服裏藏這麽多刀不怕戳到自己嗎？”

數了數手裏的少說也有五六把的匕首，加裏安略帶諷刺地開口。順手又從他衣襟下拔了把短刀出來。

“我只有這麽多而已。”

擡頭看著精靈咧咧嘴，菲力暗自感嘆了下大總管的眼力，一邊自覺把手裏的武器也舉了起來。

“是嗎？”精靈挑眉。

“是的。”拉開衣襟示意自己身上確實沒有東西了，矮人這麽坦然回答道。

“好吧。”慢慢伸出手，故意一點點從他後衣領抽出菲力想瞞天過海的最後一柄利刃，大總管眨眨眼，對於矮人沮喪的神情實在忍俊不禁，“……既然你都這麽說，那這把刀從現在起就歸我，就算國王放行也不會再還給你了。”

“……強盜……真是強盜。我可從來沒見過這麽像強盜的精靈……”

一口氣卡在喉嚨，菲力想罵又不敢，只能自己小聲嘀嘀咕咕，卻不知事實上全被耳力極佳的木精靈們聽了去。一時間，在加裏安周圍的衛隊隊員們都有點憋不住自己臉上嚴肅的表情。

“Gally！”

此時已經跟索林討論完了獸咬劍的歸屬。萊戈拉斯一回頭，剛好就看到這麽一副總管對著矮人笑盈盈的場景，登時不樂意了，大聲命令衛隊把他們帶走。

沒有在這13個矮人中感覺到那絲讓大綠林不安的魔影，加裏安眉頭皺了下，倒也沒阻止王子的舉動。只是一腳把另一頭正盯著陶瑞爾發呆的奇力絆了個咧趔，在矮人怒目而視過來時，借著身高優勢狠狠瞪了他一眼，絲毫不掩飾瞳孔中深藏的殺氣。

——敢覬覦我閨女？矮人你想怎麽死？！

“……”

大舅這有個精靈好可怕……

被密林總管的威勢激得一個激靈，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奇力別過頭，只得縮縮脖子老實跟著隊伍離開了。

看著俘虜們的身影一個個從視線中遠去，加裏安沈默了會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臨走前，他目光意有所指滑過不遠處一個巨大的山毛櫸，淡淡的，卻不難看出其中潛藏的刀鋒般的冷意。

……能讓大綠林躁動不安的魔影，黑暗魔君的同源之力，為何竟會像嚙鼠一樣，躲在看不見的陰影中偷偷窺探？

再三確定山毛櫸周圍沒有任何生物存在，精靈眉頭皺得更緊。思索無果之下，也只能在萊戈拉斯的催促中放棄探究，跟在衛隊最後押送那13個擅闖精靈小路的魯莽矮人。

“……”

而在至尊魔戒的魔力幫助下將所有的一切都盡收眼底。樹後，霍比特人握著刺針僵在原地，直到來自樹海深處的清秋涼風吹過，讓他狠狠打了個冷顫，比爾博才終於想起，現在在孤山遠征隊中也只能指望著自己去救人。

——不過，那個精靈是怎麽回事……

偷偷跟在隊伍後面往王宮方向前進，飛賊老爺抹了把額上冷汗。想起剛剛銀發精靈銳利如刀子的目光，確實有一瞬間停留在了他身上，心中依舊湧動著揮之不去的後怕。

——到了木精靈王宮裏，還是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吧。

並不肯定自己手上不久前才得來的戒指是否真的對所有種族都管用。比爾博看著前方大總管消瘦的背影下定決心，在王宮大門閉合前一秒，溜進了這個千百年來從未被陌生人潛入的高墻堡壘。

那一瞬間，似乎也感應到什麽。坐在精靈王大殿王座上的瑟蘭迪爾皺起眉，隨即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那樣，看著門口逆光走進來的衛隊和矮人們，露出他一貫傲慢而嘲諷的冷笑。

作者有話要說： 仔細又看了幾遍電影，裏面菲力和那個搜他身的精靈小哥互動好萌的說……所以就把總管推上去惹。

p.s.總覺得甘道夫在密林門口把他們放下，其實就是送大舅去給大王添堵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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